萧峥的这话，是大大出乎了省·委政法委书记滕斌的意料，也出乎了华京工作指导组长郑爱民的意料。滕斌意外的是，他完全没料到，在他和熊书记商量问题的时候，华京工作指导组会进来，而且常务副组长萧峥竟会直接插嘴！

    郑爱民意外的是，刚才在上来的时候，他就提醒过萧峥“这是粤州省·委、省政府的事情，我们恐怕也管不着了”，意思是工作指导组的工作，主要是指导防台抗洪，其他的事情不应多管，也没有这个权力。然而，萧峥却没有征求他这个组长的意见，直接把想说的说了出来。这其实是非常不妥的。

    只有陆薇觉得萧峥的做法，虽然也让她意外，但更让她佩服和惊喜。陆薇是华京水利部的中层领导，也接触过行政部门、学术界、地方政府的不少人，可如萧峥这般敢干、敢说，又有见识的人却并不多。比如刚才在群众上访的现场，陆薇是想上去和省信访局、梅雨市的领导沟通，替这些上访的群众说几句话，可萧峥却转身就走，说“不如去找关键的人。”这应该就是见识。

    省政法委书记滕斌一听萧峥说的话，心头不由冒火，因为萧峥所说的实际情况，却是滕斌要在熊书记这里掩盖的情况。滕斌并不反驳萧峥，而是反问工作指导组长郑爱民：“郑组长，我们省里上访的情况比较多，情况也比较复杂，很多不是肉眼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的。还有，我们抗洪工作指导组，也要指导群体上访问题的化解了吗？”

    郑爱民自然不想牵涉到群体访的问题中去，一方面上访问题确实错综复杂，各方利益纠缠牵扯，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，这上访就是粤州省自己的“家务事”，抗洪工作指导组又如何断得清？其次，今天郑爱民来见熊书记，主要是来沟通一下工作指导组打算返京的事宜，郑爱民还急着去向华京首长汇报情况，不想牵扯进更多的、职责范围之外的事情里。

    “这个……上访问题，并不是我们工作指导组的职责范围，”郑爱民说，“还是要靠当地党委政府。”

    滕斌脸上露出了一丝得胜的笑意，才转向了萧峥：“萧组长，你看郑组长的意思是非常明确的。所以，上访群众的真正目的是什么，我们会弄清楚，恐怕不是萧组长你看到的、听到的那样啊！我们常说，‘眼见为实’，可有的时候，‘眼见未必为实’啊！大部分群众是好的，但是上访群众中，有的人是很狡猾的！”

    萧峥一笑道：“没错，滕书记说的没错。你和郑组长说的，我都同意。刚才，我说，这些群众可能除了经济诉求，更是来反映相关部门失职渎职和相关人员奢靡腐败的。具体情况如何，还是得靠政府相关部门和纪委的调查。我刚才的建议，也不是以工作指导组常务副组长的身份，只是以一名党员的身份，听到了、看到了相关情况，向熊书记提了一个建议，和工作组和郑组长没关系，建议是否被采纳也没有关系。”

    萧峥退了一步，并没有和滕斌针锋相对，但他却又把上访群众“来反映相关部门失职渎职和相关人员奢靡腐败”这事给强调了一遍！萧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。滕斌尽管对萧峥又提什么“失职渎职”和“奢靡腐败”不满，可看到他退却了，也就不再跟萧峥多说，而是继续向省·委书记熊旗建议：“熊书记，这100来号上访人员围堵在省·委省政府大门口，影响非常恶劣。有第1次，就会有第2、第3次；今天是100来人，明天就可能是200来人，后天就可能是1000来人，必须立刻采取行动，杀一儆百，才能产生震慑效应。”

    “滕书记，你这个‘杀一儆百’，我认为用得还是不太妥。”熊旗从椅子里站起身来，“我们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啊，不是对立关系、不是管与被管的关系啊，而是鱼水之情、血肉联系啊，这一点还是要弄清楚！我们省·委省政府大院设置一个大门，并不是为了把人民群众挡在门外、拦在外面，而是要让人民群众带着问题走得进来，解决了问题走得出去啊，这一点也一定要搞清楚！还有一点，要相信人民群众是朴实的，要是我们上面正，老百姓绝大多数会诚实守法，只有上面出现了歪风邪气，才会带坏整个社会的风气，‘子率以正，孰敢不正啊’，这一点更要认清楚！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，熊旗转向了秘书杨杰：“小杨，你把我这三句话

    三句话记一记，最近的常委会上，我也要好好讲一讲。”杨杰马上答应，去拿了笔记本来记下来。

    只听熊旗又道：“滕书记，今天这个事情这么办，把省·委大院的门打开，派人把他们带到会场。今天，我和范省长、贾书记、还有滕书记你，一起接待这些上访群众，把问题理理清楚。对了，你让纪委书记宫立明同志，也一起参加。然后，通知梅雨市委书记任潮德、梅雨市长王富永从梅雨市赶上来。”滕斌只好答应：“好，熊书记，我这就去通知。任潮德、王富永两位同志，就在粤都。”熊旗问道：“那么，他们有没有在大门口和群众沟通？”“这倒没有。”腾斌道，“大门口，是他们的副书记黄凯德同志在做工作。”“怎么？他们是市主要领导，地位高，不愿意和老百姓接触是吧？”熊旗道，“让他们赶紧来吧。”

    滕斌答应了一句“是”，就出去打电话了。

    熊旗转向了郑爱民：“郑组长，让你们遇上这种情况，真是见笑了。”郑爱民道：“熊书记，我们虽然是工作指导组，但是我们不把自己当外人的。粤州刚刚经历了台风和**，事后出现一些‘后遗症’，我认为也是很正常的。我们十分相信，粤州在熊书记的带领下，一定会越来越好。”

    “任重而道远啊。但是，既然工作指导组相信我们，我们也没有理由不干好。”熊旗微笑着道，“刚才，郑组长说不把自己当外人，那我也不把工作指导组当外人了。等会我们一起和上访群众见个面吧。虽然这是上访问题，可其中却涉及了水库决堤的问题，工作指导组是专家，我希望郑组长带队，能一起听一听，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专业问题，也可以帮我们参谋参谋。”

    熊旗都主动邀请了，郑爱民也只好同意，说：“那我们就去听一听。”

    大约半个小时之后，秘书杨杰进来报告，会场已经准备就绪。

    熊旗、郑爱民、萧峥、陆薇等一同走入会议室。这个会议室，并不是很大，平时是用来开电视电话会议的。这会儿，前面是一个主席台，正对面摆放了一排排的椅子，一共十多排，正好容得下来上访的群众。

    前后两个可以进出的门口站着武警，外面走廊里还有两排武警笔直站立，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。

    这些上访群众衣着各异，有的穿得很朴实，就是山里最普通的农民；有的脖子里挂着黄金项链，有点混社会的感觉；还有妇女和老人……平时，省领导和水利部的人，已经很少跟这样的社会底层人接触了。

    省领导范启航、贾峰高、滕斌、宫立明，还有梅雨市委书记任潮德、市长王富永、省信访局长沈良平等都已经到了。看到省·委书记熊旗进去，滕斌就在主席台旁，拿起话筒道：“省·委熊书记来了，大家欢迎。”他带头鼓掌，其他省领导也鼓起掌来，上访群众开始有些不自然，有点迷茫，但是在这种环境里，大家也受到了感染，也开始鼓掌。

    熊旗朝大家挥挥手说：“不要鼓掌了，今天主要是给大家解决问题的。”“熊书记能这么说，我们才是要鼓掌的！”上访人群中有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，大声说了一句，他鼓掌，其他群众就更热烈地鼓起掌来。

    三人行必有我师，一群人里也必然有领头羊。这个头发梳得还算整齐，颇有富态的中年人，在这群人中应该是有号召力的！

    滕斌说：“各位领导请到主席台就坐吧。”主席台上，已经都摆好了桌签。众领导也都等着熊旗上座之后，一起坐上去。然而，熊旗却道：“今天，我们不是正儿八经的开会，主席台我就不坐了。把椅子拿下来，我就和大家面对面坐在一起，拉近一点距离。我这个省·委书记啊，到粤州来了没多久。我曾经在江中工作的时候，每年都有一个下基层联系点和老百姓面对面接访的任务。到了粤州之后，还没有这样接访过。今天，就当作是第一次。大家有什么问题，就请派一两个或者三四个代表也行，把情况说给我们听听。能解决的，我们省·委省政府就给大家解决！”

    此时，杨杰已经给熊旗搬了椅子过来，熊旗就在第一排群众面前坐下来，就跟唠家常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