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前缘(五)-《千屿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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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徐千屿跟着沈溯微进阁子。她静默地观察了师兄举止几日,确定了自己的猜想。

    流英阁内摆着的无非诱饵,真正的魔骨就在沈溯微身上。

    被陆呦伤过元气之后,徐千屿清减许多,也变得安静少言。沈溯微似有所觉察,他刚被派去妖域便速战速决,提前返回,随后几次出行都强带着她一起,甚至争分夺秒时还挤出空隙专门从人间过了一趟,买了一根糖葫芦,塞进她手里。

    她呆呆地拿着化了半截的糖葫芦,她儿时在人间喜欢吃这个,初入门派,和其他孩童抢糖葫芦还大哭过,这数年过去,早就淡忘了。

    她忽然想起她闭门不出那段日子,师兄给她把点心摆在门口。她打开八宝玲珑盒,上层是流心酥,下层是各种养颜的灵宝药材。而今门派上下,也只知道她是最后棋差一招被撂下擂台,不曾知道她是被陆呦打得满脸开花。

    师兄并非不关注她,只是他要关注的事情实在太多,有点分身乏术。

    四大仙门中,蓬莱是后起小派,原本是靠血脉紧密相连:太上长老是师尊的爹,大师兄和二师兄是师尊的儿子,沈溯微作为外姓弟子,却有问道之心,若不想方设法积累功业,如何在宗门内立足?

    徐千屿张嘴想咬一口糖葫芦,却牵动了鼻梁上的旧伤,细密锥心地痛。她便放弃了,抿起嘴,只转着红艳艳的糖葫芦看。

    师兄有自己的道,渡不了她。而她不知何时早已碎了,无法拼凑。

    静默之间,她冒出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。

    不如便这么碎了。

    徐千屿自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,也一生未有什么为天地立心、为生民立命的伟大志向。她只是一个不小心来到了不属于她的地方的十七岁少女,呆得不舒服,可是无处可去,也无人可诉。

    入仙门则断绝红尘。山上一日,凡间白驹过隙。她知道她早已没有家。

    唯一一个曾使她感到过炙热温度的人,如今也快要消亡世间。

    若是接受一切,便从此在陆呦的羽翼下,夹紧尾巴苟且偷生,不正面对上也就没事了。于旁人来说,似乎也没什么。

    ——但她真的能认命吗?

    人生总是一念之差。

    一个决定,便改变一生。

    雨帘里面,徐千屿让花青伞追得慌不择路,连爬带滚,撞到一人怀里。

    那怀抱极凉,似乎已被雨淋透。雨丝渗入每一个毛孔,使之像冻成了冰雕一般僵硬。

    徐千屿抹了抹脸,抬头一看。

    不是谢妄真又是谁?

    只是少年此时脸色惨白,眼下略有乌青,平日里的一张笑靥,此时浑然没有表情,似在梦游一般。直到她撞进怀里,他方才垂眼,细细辨识她是谁。

    雨越发大了,如今止水咒已经失效,两人都被浇得如同落汤鸡一样,徐千屿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水,又喜又浑身痛得厉害,故而表情狰狞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把护在怀里的魔骨取出来,摁在他怀里。

    她生怕花青伞赶上来,顾不上寒暄,只将谢妄真一推道:“快走。”

    然而谢妄真一动不动,花青伞也并没有赶上来。

    停了片刻,徐千屿觉察不对,回头看去。

    隔着烟雾蒙蒙的雨帘,穿着斗篷的白骨妖就立在对面,上身还保持俯冲的姿势,双足却忌惮什么似的,粘在原地,嘴里还在怒骂些什么。

    仔细一听,是在颠三倒四地大骂她不懂事,闯下大祸。

    花青伞停留片刻,竟然知难而退,旋身折返了。

    徐千屿还来不及高兴,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撕心裂肺地灌入她的身体里,她瞬间失去意识,向前扑倒在水里的瞬间,又被人抓着胳膊架了起来,拖到了面前。

    睁开眼时,少女骇然的瞳孔中倒映出魔王的全貌。

    “是你啊。”

    谢妄真身上黑气冲天,翻滚的黑气如衣袍蔽体。他的皮肤惨白,黑亮的长发拖至脚踝,他仍然是原本面貌,只是瞳孔血红,里面仿若有烧沸的岩浆在滚动。似乎总算是看清了来人,他轻声道,“你做得好,我要怎么回报你呢?”

    这已经是徐千屿第二次听到他这样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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