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前缘(一)-《千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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师兄并未看她。他双目紧闭,面无表情,嘴唇微微抿着。那一双如蝶翅般优美的弧度下方,有睫毛的阴影落下来。
有种看不见的寥落杀气,在整个室内冲撞,逼得室内的纱帐都翻滚而起,配合着外面电闪雷鸣。
方才打了她的手蜷在袖子里,从衣袖的弧度看出,他捏紧了指节,用力得微微颤抖,是在忍耐。
沈溯微为人处世清冷克制,处处留有分寸,颇有君子之风,多数时间,甚至是漠然的:与他无干的事情,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。徐千屿从没见过他言行刻薄,又何况如此失态。
眼下的场景是像做梦似的暗沉,混乱,光怪陆离,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打人——打的就是她。
看他气成这样,徐千屿心内惶恐。但合该如此:因为她这么做,属实是坑惨了师兄。沈溯微很少办砸事情,这次若丢了魔骨,师尊一定会要他好看。
然而,在这等威压之下,她亦恍惚明白,她所做的这件事,开弓没有回头箭,打一开始就注定与过去的日子相诀了。
这么一想,她恶向胆边生,伸手便往沈溯微怀里的储物囊内探去,沈溯微对她不设封印,故而她一路上畅通无阻。
那盒子落在地上,里面的一截不起眼的焦黑之物落在一边,惊恐之中,徐千屿俯身摸索,在室内的忽明忽暗中将它捡拾在手中。
“徐千屿。”然而沈溯微的声音又迎头砸下来,既轻又寒凉,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,便也不再挣扎,一动不动地任她翻捡。
徐千屿抬头时,他的眼睛豁然睁开,如此美丽的一双眼睛,有一种过分的洁净:黑的如乌玉,白的如冰雪。倒映着森严规矩,大道无情。视之如被冰冻三尺,“你出了这个门,便是叛出师门。下次见面,我会杀你。”
徐千屿手一抖。
大约这就是正道对邪道的震慑,师兄不抵抗了,她却手抖得东西都拿不住。
她曾在背地里听到大师兄二师兄嚼舌根,说三师兄沈溯微是师门的剑,师尊的狗。做他的师妹八年,已知道他感情淡漠,或有感情,但也事事以师门清誉为先。如今她有辱师门,便知道他说到做到,不会留情。
就连看她的眼神,也切换得如此之快。
心里有一瞬间的酸楚。
然而,她却心想,此时厌恶她的人,还少么?
——半中央进了蓬莱的小师妹陆呦,就像一面镜子。她见了旁人怎么待陆呦,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原来世上,可能从来没有一个真心在乎她的人。
这口气出不来,她疑问,失态,反复横跳,做跳梁小丑,已经难受得太久了。如今,所有人的注意力回到了她身上。
哪怕是杀她之前的仇恨目光,也使她有一种久违的,爽快的感觉。
“叛就叛呗。”她终于成功地在冷汗的滑腻中抓起魔骨,丢下这句混不吝的话,头也不回地破窗而出。
……
从蓬莱出来,一路向北,已一天一夜,身体的疲乏磨去了她所有的情绪。这一跤摔下去,是再跑不动了。幸而已经到了无妄崖范围内,她猜想谢妄真就藏匿在附近,只是需要找一找。
四面非常安静。徐千屿取了些水解渴。又扯下一块衬裙布料,拾起自己那把染了血的细窄长剑“败雪”擦拭。却也不敢全然放松警惕,而是藉由剑面的反射注意身后的情形。
说什么来什么。
剑面上光影一晃,少女卷翘的睫毛在眼梢一扫,人已经闻风而动,瞬间闪出几尺开外。
一只森白的骨手,原本是照着她后脑壳疾抓来,叫徐千屿反应极快地剑刃格在半空。五个白骨指被狠撞了一下,竟毫发无损,五指活动一下,咔嚓一声捏住剑刃。
“剑是好剑,可惜带了个‘败’字,多少晦气。”
剑刃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下一压,徐千屿被迫直面来人。黑纱斗笠之下一幅森白的骷髅。追兵是乃蓬莱戒律堂的长老花青伞,是罕见的以妖入道。
她长相骇人,吐出的却是妖娆女声:“以前只知道你任性骄狂,倒没看出你有这等胆子,竟敢盗走魔骨,戕害同门,怎么看,怎么让人刮目相看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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