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?群体的信念和意见的变化范围-《乌合之众:大众心理研究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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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旦一个新的教条在群体的思维里形成,它就会成为鼓舞人心的源泉,并且会演变成各种制度、艺术和存在的方式。在这种情况下,它能够对人们施展绝对的控制。实干主义者力争要让这种普遍接受的信仰变为现实,立法者下定决心要将它付诸行动,哲学家、艺术家和文学家都致力于怎样才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展现它,除此以外再无他想。

    从基本信念中可以产生出稍纵即逝的想法,但是它们总是具有那些信念赋予它们的特征。古埃及文明,欧洲中世纪文明,阿拉伯地区的穆斯林文明,全都是少数几种宗教信仰的产物,这些文明中最无足轻重的事物,也会给他们留下立刻就能辨认出来的印记。

    因此,在普遍信念之下,每个时代的人都在一个由类似的传统、意见和习惯构成的基本环境中成长,他们无法挣脱这些东西的束缚。人类的一举一动受到他们信念的控制,也受到这些信念产生的习惯的支配。这些信念和传统调整着我们的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行动,最具独立性的精神也无法挣脱它们的影响。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支配着人们大脑的暴政,是独一无二的真正的暴政,因为你没有办法同它浴血奋战。没错,提比略、成吉思汗和拿破仑都是可怕的暴君,可是,埋葬在坟墓深处的摩西、佛祖、耶稣和穆罕默德,对人类采取了更深刻的专制统治。一个政治阴谋或许会推翻一个暴君,但是同牢靠的信念相抗衡又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吗?在同罗马天主教的暴力争斗之中,法国大革命最终屈服了,虽然群体把同情心明显倒向了它这一边,虽然它采用了类似宗教法庭极其残忍的具有破坏力的手段。人类已知的唯一真正的暴君,历来都是他们对死人的缅怀或他们为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。

    从哲学的角度来看,普遍的信念总会显得极其荒谬,但是这些并不是阻碍它们成功的绊脚石。当然,如果这些信念缺少了一些无比神奇的荒谬性,它们也不可能成功。因此,当今的社会主义信念之中虽然有明显的弱点,但这并未阻止它们赢得群众。这种思考得出的唯一结论是,同所有的宗教信仰相比,它充其量也就是下一等的信仰,前者呈现出的幸福的理想只有在未来的生活之中才能实现,它超越了任何人所能争辩的范围,而社会主义者打算在现实中实现幸福的理想,所以如果有人想要通过艰苦奋斗实现这种幸福理想,它的诺言的空洞就会瞬间暴露出来,从而使这种新的信仰会完全失去它的名望。因此,它的力量增长也只能维持到它取得胜利,开始实现自身的那一天为止。由于这个原因,新的宗教尽管像之前所有的宗教一样,都是以具有破坏性的影响作为开端,但是将来它并不能发挥创造性的作用。

    2.群众意见的多变

    以上我们阐述了坚定的信仰的力量,但是在这个基础层面,会产生一些不断生生灭灭的意见、观念和思想。它们之中的某些也许只能存在短短的一天时间,更为重要的也只能存在一个世代。我们已经指出,有些时候,这种意见的变化不过是表面现象,它们总是会被种族意识所影响。例如,在评价法国的政治制度时我们说明,从表面来看,所有的政党都是完全不同的——保皇派、激进派、帝国主义者、社会主义者等,但是它们都拥有着完全一致的理想,而且这种理想只受到法兰西民族的精神结构的影响,因为在另一些民族中,在同样的名字下能够发现一些截然相反的理想。无论是给那些意见所起的名称,还是其骗人的用法,都无法改变事物的本质。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人民受到了拉丁文学的熏陶,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罗马共和国,接受它的法律、它的权标、它的法袍,不过他们并没有成为罗马人,因为罗马人处在一个拥有强大历史意义的帝国的统治之下。哲学家的任务,就是研究古代的信仰在它们表面的变动背后,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维持着它们,在持续变化的意见之中找出受到普遍信念和种族特性支配的成分。

    倘若不进行这种哲学的验证,人们就会以为群众会经常随意改变他们的政治或宗教信念。所有的历史,无论是政治的、宗教的、艺术的还是文学的历史,好像都证明了事实就是如此。作为例证,我们现在来研究一下法国历史上极为短暂的一个时期,即1790到1820年这30年的时间,这段时间也恰好是一代人的时间。在这段时间里,我们能够看出,最初是保皇派的群体变得特别革命,随后成了极端的帝国主义者,最后又变成了君主专制的倡导者。在宗教这一问题上,他们先是从天主教转向了无神论,随后又倒向了自然神论,最终又回到了最坚定的天主教立场。这些变化不仅仅能在群众中产生,也能在他们的领导中产生。我们惊讶地发现,国民公会中的一些名流政要,国王的死对头、既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主人的人,竟然都成了对拿破仑毕恭毕敬的仆人,在路易十八的统治下,又手持蜡烛虔诚地走在宗教的队列当中。

    在接下来的70年里,群体的意见也产生了许多次变化。本世纪初“背信弃义的英国人”在拿破仑的继任者的统治时期,成了法国的盟友。曾经被法国入侵两次的俄国,都用满意的心情看着法国倒退,也成了它的朋友。

    在文学、艺术和哲学中,接下来的意见会变得更加迅速。浪漫主义、自然主义和神秘主义等,轮流出现、产生又消亡。昨天还受到艺术家和作家的夸赞,明天就会受到人们的咒骂和蔑视。

    然而,当我们深入分析了所有这些表面的变化时,我们又发现了些什么?所有同普遍信念以及种族的情感大相径庭的变化,都缺乏持久力,逆流不久就重新回到了原来的河道。同任何普遍的信仰或情感毫无关联、因此不具备稳定性的意见,都只能任凭机遇的摆布,或是——倘若其说法还具有可采纳之处——会随着周围环境而发生改变。它们只不过是在暗示和传染的作用下形成的一种短暂现象。它们来去匆匆,就像海岸上被风吹成的沙丘。

    目前,群体中易变的意见要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多,主要有三个不同的原因。

    首先,往日的信仰正在逐渐失去影响力,所以它们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,能够产生当时的短暂意见。普遍信仰的没落,为许许多多既无历史也无未来的突发意见提供了孕育的土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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